夔北铜

Gay and furry. Desperate fan-fic writer.

香料

文/夔北铜


我很久没见过林茨先生了。

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,农场里的老家伙根本不认识他,我没处打听。上次见他是年末,我在去大教堂礼拜的路上和他打了招呼,等礼拜结束,我去店里找他,店门就已经关了。这一关就是几个月。

林茨先生开的是香料店,在大教堂坐落的城里。如果不是妻子待产时想尝尝月桂叶炖肉,我也不会跑进城里买这些玩意。那会儿雨很大,也是我第一回知道这行到底有多少油水——那么一小把干草磨成粉,包个小包就要掏走我两个月的口粮。那些店的味道冲得很,每一间都让我想打喷嚏。我一家家敲,又一家家退出去,直到林茨先生那里。他的店味道更冲,但他是唯一一个愿意卖小半片月桂叶的家伙,在我说清缘由后,他还用小纸包帮我包好那半片叶子。

最后那半片叶子用来煮了肉,我和妻子都没吃出个所以然。对我们粗鄙的舌头而言,盐与糖应当已是极大的恩赐了。我还是决定跟那位好心的商人道谢,就趁大礼拜,抱了一包新土豆去城里。我说妻子很开心,多谢他的帮助。林茨先生接过土豆,从台底拿出一个包好的大纸包。他告诉我那是一些香料的废料,里面分门别类打了小包,也写好了用法,我可以回家煮菜尝尝。我说这么多香料我买不起。他说没打算赚我钱,对大客户来说这些只是边角料,不能卖但是能吃。我说那我也不能白拿东西。他说那些土豆就够付了。我说可我不认识字。他放声大笑,打开纸包,跟我一样样讲这些都是什么,煮什么菜可以用。我抱着纸包回家的时候,妻子从床上跳了起来,她以为我去抢劫了。

之后一段时间,我和妻子逐渐明白了香料究竟有多大魔力。我很难说清到底哪种味道有了变化,但一样的原料,做出来就比我们之前吃的好了一个档。妻子很是开心,她头回做出这样的饭菜。于是下次大礼拜时,我带了一瓶自酿酒。这次我知道了林茨先生其实姓林克,但他说叫什么都行,都无所谓,也用不着加先生,直接叫猞猁也可以。但我自己不喜欢被人直接叫老狗,于是我还是叫他名字,硬加了先生。

一回生二回熟,后来我去做大礼拜时,总会带瓶酒给林茨先生,比起土豆他似乎也更喜欢这个,他的店里一般不忙,他就偶尔拉我直接开瓶喝上几杯。他有时会往酒里加一些鲜的香草,我尝过一点,觉得怪怪的。他说做香料商人要一直刺激嗅觉和味觉,这样才能分出好坏。我说我分不出来,对我这种农民来说,分出人的好坏可能更重要。他点点头,说对所有人来说都是。我问田里下来点儿新的蔬菜,胡萝卜之类的他想不想要。他说还是对酒更有兴趣。

再一次见面,他分了我一点迷迭香的枝,说这东西容易种,可以自己种种试试,不怎么用浇水,冬天还能长。我多给他带了几个新鲜鸡蛋,妻子让我一定要拿几个送给他。他说孩子还小,留给小孩吃多好。我说受了那么多照顾,几个鸡蛋不是问题。他擦完手里的罐子,轻手轻脚放回货架,把我带出店锁上门,我跟着他去了他的家里。那间房子看起来跟我的小农舍大小差得不多,但里头的摆设好得不是一星半点,完全不像单身男子的住处。屋里的香味比香料店淡了很多,也好闻了很多。我问这是什么气味,真好闻。他说是自己配的混合香草,是很早以前留的习惯。他问我要不要配方,我想了想自家的样子,说还是算了。他让我自己四处看看,拿着鸡蛋就进了厨房,一会儿工夫又出来了。那些鸡蛋已经配了更多的料,炒得松软。他分了一大半放进纸包,又包了几层布递给我,让我趁热带回家跟妻子孩子一起吃。我连忙推辞,他说自己一个人,吃这些已经很多了,我只能一个劲儿道谢,说对不起,搞得他手套都油了。他摆摆手说没关系,让我快点回去,要不菜都凉了。

再后来,我带了自己种出的迷迭香给他,他让我把迷迭香放在纸上,他用纸盛着送到鼻子附近闻着,说香味很足,这样就不愁没香草用了,一会儿喝酒就用这些。我问他为什么不直接用手拿着闻,他说因为皮革的味道太大。我又问他那为什么总是戴着手套,他说猞猁的毛太长了,香料的颗粒会卡进毛里,影响纯净度。我说他对香料果然是发自内心的爱,愿意让自己天天这么捂着手。他说因为香料不会骗人,好好待它们就有好结果。他剪了一些迷迭香放进热酒的小锅,说我一定能种出味道很棒的香草。我说能种出来就每次都给他带。他说好,等他回来,想一起喝加了迷迭香的自酿酒。

圣诞过完之后,我去店那边找过他,但每一次他都不在。我问了附近很多人,他们都说好久没见到林茨先生,过年回来就没见过。垩坡利恩不算太平,所以我很是担心。因为偶尔会遇听到遇到那些骇人的事,有次我在农田旁边的引水渠里就看见一具尸体,吓得我好久没敢用水渠的水浇菜。有钱的商人总是遭人恨,我自然不希望林茨先生变成这样,我希望他是去了有点远的地方找稀有的香料,然后回来告诉我那种香味有多特别,但他始终没回来。

入夏的第一天,我又去了城里。我试着推门,大门仍旧紧闭,我就扒着窗缝朝里看去。架子和台面上灰茫茫一片。架子顶上那些每次他都在擦拭的罐子上也落了厚厚一层脏,我记得林茨先生说过,那里面是很珍稀的香料,我只见过一个穿着笔挺套装的家伙来买,一小袋里亚尔,换那层东西总共就只能一小包,于是我放弃了问价的好奇心。等那人走后,林茨先生问我想不想尝尝那些的味道,我笑着说不,害怕尝过又买不起,以后做坏事。林茨先生也笑了,他说我肯定做不了坏事,等过了圣诞回来,就用那些东西做个菜,请我和妻子孩子来尝尝。只是他到现在还没回来,那些香料也好好地摆在架上。

林茨先生送我的那枝迷迭香剪了不少茬,又移了好几枝,那瓶酒的颜色也变深了。前几天我突然发现最早的那枝已经枯了,我掂量了掂量,还是决定拔掉,移了一株新的上去。我觉得,现在长出来的量带过去,应该够林茨先生喝上好久了。

只是我再也没见过林茨先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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